
【 呓 no.3 】
在阴冷潮湿的日子里,那里温暖干燥。在晴朗明媚的日子里,那里阴冷潮湿。夏天雷雨时节如果误入那家小店躲雨,那你麻烦就大了,一股寒气能把湿淋淋的你冻得瑟瑟发抖。冬天更要离那家小店远远的,不管外面怎么寒风刺骨,里面都能热得让你怀疑自己是冰淇淋做的,恨不得融化,转眼蒸发。那家小店有自己的四季,门里门外一步之遥,便换了人间,另一个乾坤。从外头推门而入的你,仿佛是探险家发现了桃花深处与世隔绝的文明,总是会不由地升腾起一种内疚感,觉得自己落满了一身世俗的灰尘,面目可憎,是那么不合时宜。
那家小店除了贩卖季节,主要卖书,二手的。
你会看到那一排排的书站在那里,烫金的字嵌在破落的书皮上,那是贵族的刺青,老而弥坚。要么有一副四大天王的怒目圆睁,审判着你脱不去的无知浅薄,不管你的眼神往哪里逃,它们都能在书架的各个角落守株待兔,法力无边。
你会对每本书做出本能的情感反应,而他们也会以各自的方式回应你内心的化学反应。你安慰自己:唯一的胜算,就是只要付钱,就可以带走他们。于是你付完帐,沾沾自喜地转身推开店门,以为可以从此脱身。偏偏在你跨出这家小店的一刹那,你就会受到诅咒。你买下带走的那几本书成了可耻的叛徒。你立刻能感受到某个复仇的嘴角在你背后暗暗盛开。那一刹那,你会惶恐地翻看一下自己刚刚买下的书,唯恐里面的文字在离开了母体之后决定以死谢罪,成为一堆无意义的符号;甚至全部蒸发,只留下一页页空白的贞洁。
这家二手书小店的邪恶使命就是这样。让每个来此买书的读书人都背上沉重的精神诅咒。直到某一天,读书人死去,他们带走的书又会百转千回,家族重聚于小店书架上。每本二手书都是一个宿命的刺客,那家小店就是一爿黑店。读书人自以为拿捏着书的性命,其实却沦为书这种寄生虫的活体宿主。不死的是书,可怜的是读书人。书都是有毒的,越读越毒。
听说常常有来此店买书的顾客因为种种神秘的原因意外死亡。更有甚者,在店头就发了疯,还没出门来得及吸上一口真实世界的空气就倒地毙命,呜呼哀哉了。能活着走出二手书店的顾客,必须具备那种变态法医迷恋腐尸的刁钻趣味、盗墓圣手扒光祖宗的刻薄手段,和失眠地主半夜鸡叫的勤奋作息。三者或居其一,修炼七七四十九天,才可以壮着胆子来到那家小书店。不够偏执的好龙叶公只能落得猝死的下场。
有关那家小店的传说有些耸人听闻,甚至有些巫术色彩。你最好相信我已经对这家小店敬畏得得了狂想症。常常去那家小店,每周一次;每次,我都冒生命危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