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谈知堂 】€‘

2006/04/17
我所目见的中文世界里,没有人比知堂老人的文字更淡泊清净了。读他的少年,读他的青年,读他的中年,读他的暮年,便好像墨分五色,枯润不一。只有一样不变:满纸苦雨。

在那样动荡而易碎的岁月里,他的哥哥早忍不住要以不惮鲁钝的手笔迅速地出击。他也做论,也哀叹,甚至很多表达方式两兄弟很像,都看得见旧文学和东洋风月的影子(川端康成《梦十夜》)。终究,鲁迅“一个都不原谅”;周作人则在看似清润的民俗掌故儿歌小吃之间,把江南的船影全细细地磨进了笔墨里,迎着北平的秋,灯尽油枯,锦灰如丧。

念知堂,就像品苦丁。初尝,一口清苦,舌尖回味,隐有余甘。虽然习称“苦丁茶”,其实非茶,是另一种植物。知堂文字,也并非小品文散文可以约束,精确地说是貌似小品文的另一种文字。像冷冷的爵士钢琴,便有再华丽的solo炫技,终究凝固成黑白的尾调,一个人回家。有时候,蜻蜓点水;有时候,干脆就让结尾曝尸街头,快得连只苍蝇都没有。周作人那些东西,看似“闲适”,其实并非闲适。他就像终年寒食冷斋的高僧,写字不带热气。(所以他写不了小说,没有那种把气氛烘烤至街头巷尾的温度罢了。)神有没有呼吸?不知道。总之和人的呼吸肯定是不一样的。

我读他的东西很快,估计也有了寒食冷斋的癖好,喜静而不好动,生吃巧克力。表面的活色生香,往往保质期不长。最好的文学是种宗教修炼方式,无一不可写而一无可写。对“主题”二字要白内障般地无视,对“读者”诸君要性冷淡般地推开,对巴洛克式的华丽词语装修要用包豪斯的功能主义化为建筑垃圾。修炼至此,垃圾也艺术。

像瑜伽那样貌似变态地放松文学的神经,才能在自己的生态水系里沐浴着苦雨滴滴,相忘江湖。

下面取出魔镜,说说反面教材。

第一是当代作家无书可读,一个比一个神经紧张。

第二是风格论。从林语堂的文章就可以知道,他平日里准是个唐僧转世,巨蚊投胎,罗哩罗嗦,绵延不绝(他生活中的确如此,有资可查)。话题虽有趣,比喻亦幽默,观点也先进,但总脱不了“黄河黄河我是长江”的BBS水区泛滥情怀。他老是“边走边说”派,如果活到现在也不用赔钱去研发什么中文打字机,还咒赛珍珠的资产阶级小女人本来面目——配个录音笔即可,说说写写,小秘代笔,开口招财,闭目成腕。远胜郭德纲之流滋润。语堂~语塘——或如此说?!

果然,语堂是羡慕着知堂的。他在文章里不止一次真挚而热烈地拍过周作人马屁。嘴甚甜,这是小老头最可爱之处。

顺便制谜一则:绿色论坛(打一民国文人)——答案已经揭晓,呵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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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y Daniel KeKe @ 7:06:00 AM | 开刀 / 缝合ˆ | 固定连接 | [0]回复€